荷田村住着我一房远亲。三四十年前,当我还是少年时,曾在某个暑假间去钓过几天鱼。记得那时村里的水很清,一眼望得穿池塘的底。水面是一簇一簇的荷叶和菱蓬,鱼儿在它们的根部游动,牵得荷叶菱蓬一晃一晃的,于是下钩,竿举鱼起,不大,一律是两把左右的小鲫鱼,很有趣味。也就在那回暑假间,我糊里糊涂中做了一桩大事情———救了一位祖辈的命。我的姨奶奶得了一场怪病,打针灌药了几十天毫无起色日渐疴沉,拉住我的手说:乖乖孙啊,这回你姨奶奶怕是翘定辫子了。我惶急,惶急中说:姨奶啊我怎救你?要不我帮你收拾收拾吧!我见她眉锁黑气,料想是被什么邪恶东西缠上了。此语一出惊煞四座,一屋的人都吓了一跳。姨舅说:小小孩儿家快莫瞎说,现在还敢讲迷信?姨舅胆小,前不久刚被大队支书修理过,说他心怀不良勾搭军婚。其实姨舅刚刚新婚,新舅娘也比那军妻水灵得多。支书修理他的缘因村里人都心知,只是不说透罢了。支书想那少妇想得辛苦便心生怨恨,见姨舅常常跟她走得近,他们是同学,或许也曾青梅竹马过,这就获了怀璧之罪,让民兵将姨舅吊打了一顿,并扬言还要送他去坐牢。那时候,军婚是高压线,触到这根线,判刑坐牢是常事。姨舅的胆小也就情有可谅了。不想姨奶奶听了却喷涕大笑。她定是见我说了这句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话而感到好笑吧?但笑过后说:有鬼,有鬼!我真的是被个恶鬼缠住了,只是你小小年纪,有什么手段帮我驱走它?我说这个容易,有纸墨就行。纸墨筹到后,我又唤取一只水碗和一根缝衣针,然后就作起法来:将白纸叠成一个牌位状,竖写大字一行“敕封白马大将军之位。”再左右二边小字竖写上“招魂童子“”引魄仙姑”。这一套我父亲常常偷着弄,我家兄弟姐妹多,一溜七八个,难免有被惊骇生毛病的,父亲这么一弄,病就在不知不觉中好了。但我不知道这回管用不管用,所以一边作法一边心虚,必竟是个依葫芦画瓢啊。我吩咐将牌位供在姨奶的床头,神位前敬一柱香,香火前放水碗,水碗里摆上缝衣针。又想起父亲这当口要默念口诀的,我不知这口诀如何念,便将嘴唇上下翻动,总之是做得大模大样煞有介事,最后学着父亲的声调说:行了!一个时辰内针尖生锈,病就好了。针在水里哪有不锈的道理呢?所以,姨奶奶的病果真就渐渐好了。三十多年前的这出儿戏,说明了少年时代的我是何等的胆大妄为,然而荷田村却因此留下了一个神奇少年的童话传说。荷田村的现任党支部书记,是个大学生村官,也是个文学青年,在一次文事活动中认识,他几番邀我去他们村的月亮湾钓鱼。月亮湾垂钓园蛮有名气的,报纸电视都介绍过。今年七月天气燠热,手上一时也无事做,便应邀来了。此刻,我和他就坐在月亮湾杨柳轻拂的水边钓台上把钓闲聊。我说你用月亮湾这名称怕是侵权了,有本电影好象叫“月亮湾的笑声”。他笑笑说:一切为经济开路嘛,现在谁去管这种事?市镇领导们都支持哩。我说电视上的月亮湾可是美伦美焕漂亮极了,面积好象也比这大?他便有些难为情,说:那是屏幕效果,初看电视时我们也吓了一跳,以为是别人家的一个什么湾呢。我望着这一湾池水,倒真象一弯新月。池的四周是一圈密匝匝的垂杨柳,千条万条的丝绦,编织成一个绿茵茵的罩,将池塘罩住,那水便被勒成一弯幽莹莹的月牙儿。杨柳岸上,错落有致地隐着几间红亭子,四角的,也有六角的,远远近近躲躲闪闪的。亭子间都伸出两三管钓竿,钩就垂在清风微摇的荷叶下,荷叶碧绿肥硕,好看。可惜不是西湖的荷,都七月了还没开花,但阵阵荷香是闻得分明的。池中央更建一座八角大亭子,可供七八人垂钓,也可供十数人餐饮。我称这创意不错,湾心夜饮,喝着酒儿赏着月儿,甚有意境。村官说:现在城里人就喜欢这调调,常常一家人将它包了,一包两三天的都有。我有些不解问:城里人?你不就个城里人吗?还是个名牌大学生,怎么语调纯乡村化了呢?他一省,似乎也觉到惊讶,说习惯了习惯了吧?人的思维意识都是随遇而变的。我又问他三年村官后作何打算。他表示到时会去考个公务员干干,至于现在嘛,且将这个村子弄得象样点再说。圈子就转到村子身上来。他告诉我这个村子底子薄,村办企业一个没有,但地理位置不错,西边是扬泰两城,北边是溱湖湿地公园和兴化文化重镇,向南隔江便是苏锡沪,村民外出赚钱是很方便的,也能赚不少钱。村子里出电焊工,年青男女几乎清一色都有这技术。他指着村中的民居让我看,说:居住条件都不错吧?建个院门都是两万三万的,一幢住宅,在都市可住上十户八户人家呢,慕煞城里人。说到这里他有些失意,说:不光他们慕,我也挺慕的,不知哪天才能奋斗到这么个栖身地,哪怕一半大也就心满意足了。我说你不是很有钱的吗?报上说这垂钓园是你一手创建的,这亭亭水水花花草草的,还有与之配套的野禽基地和农家乐饭庄,得花多少钱?你是个富二代吧?他微微摇头说:您看我这模样有那福相吗?不过我未婚妻倒是个小康女,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叠起来也有好几十大万呢,但她对这月亮湾却是一点贡献没有,当初建湾时缺钱,也曾指望她资助一阵,可她怎说?她说免开尊口,门都没有!她说她那边地处苏北条件更差,她将全部都垫进去了,早是穷光女一个。这疯女和我一样,也是个挂职小村官哩。我愕然。这对情侣村官竟有这么大的胸襟气度,放着城里优越舒适的生活不要,选择到乡村来吃苦受累,还要自垫资金给乡村输血。联想到当下官场的一些灰暗面,不由感叹。他望着若有所思的我,又说:”其实事实并没有媒体吹的那么离经,就说这月亮湾吧,一共也没花多少钱,池塘是现成的,四边整整形就行,树木花卉是一位经营苗圃的朋友捐赠,算算零售价当然不菲,但他从自家的苗圃里挖来,能值多少钱?大大小小的亭子,别看它红红绿绿造型各异,总共才用了不到二十万。我是学土木工程的,这个难不倒我,就是用水泥钢筋浇浇砌砌,再用颜料涂涂塌塌而已,若请园艺建筑师来建,这点钱恐怕连设计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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