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寒小记（3）——等
文/峨眉玉雪
1.
因了念家，便决然回归，不管机票多么昂贵，路途多么遥远，她一定要在这一日，越过千山万水而回，漾开重重迷雾而归。
2.
她早就搭上了思念的航班，无论在大巴车上，还是在候机厅里，她的思绪都在飞驰：历过蓝天白云之后，她就会登上六楼进入宽敞的有着馨香滋味的蓝色客厅，就会听见孩子甜蜜地呼唤一声“妈妈”。
哦，不等回家，不等进入家门，就有天籁一般的久违的带着哽咽的声音进入她的耳膜。
就在她奔往机场的同时,也有一辆越野轿车拉着她的亲人赶往机场，等待她走下悬梯，再走至转盘取行出李，抵达出站口，他们便可以蜂拥而上，接过她沉重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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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她颓败沮丧还是神采奕奕，他们都会拥抱她,亲吻她—一个在异乡漂泊了近两月的亲人。
那时，是先用粘贴的姿势拥抱她，将彼此思念渗透于彼此的血液之中，还是先拿过又甜蜜又香脆的干果品尝她带给他们的甘美香醇？
她，不想这些先后，只想美好，只想一场无比激动的有着焰火燃烧味道的相见，只想谁最先拥上来，谁又最先搂住她？
3.
她就要结束“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游子深涯，再也不想颠沛流离，即使计划还未完成一半，她也不想！念家的折磨那么葳蕤，铿锵，那么繁盛，豪华，她怎消受得起？又怎经历得住？
她又想象回到那个小城，想象那条河流如何以昼夜欢腾迎接她归来，想象亲人，同学，朋友掰着她柔弱的双肩看她瘦了，皮肤粗糙了，头发枯萎的样子，然后，她与他们一起落泪，再衔着泪，眼眸对着眼眸，微笑。然后，你拍我一掌，我又拍你一掌。这亲切，这久别重逢的滋味，此刻，已在她遍身燃烧，像一团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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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哦，父亲，她不要告知他,她已在回的路上。
她深知，一个漂泊在外者所有忧郁都抵不上守候在家里之人对她的担忧。她害怕他担心她旅途安危，害怕他久等不见女儿归来而无法自己安抚自己，引起心酸落泪。她要突然见到他，见到他慈祥的目光里染满父女突然相见的欣喜。
其实，她不用想象便知，父亲早已伫立在老家檐坎前他心爱的鱼塘边，那架自己为自己搭建的钓鱼台上，盼望女儿早早归来。
她说她看到父亲一定会流泪。
此刻，尚未看到，眼泪就已不管有人看见还是无人看见，奔涌而出，它们，都要以滂沱姿势抵达凡尘，覆盖在她极迫切极欣喜又极愁苦的脸上，她一边让灵魂悄悄呜咽，一边又在灵魂深处悄悄地大声呼喊：老爸！
4.
然，天公无意，雾霭漫天飞，人比黄花瘦，缱绻最缠绵。一场大雾，不偏不倚，正好赐予这一位坚持在这一天一定要回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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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法回归就无法回归吧，看看能够滞留多久，又看看能不能在滞留之中落魄成一只没有翅膀只剩下灵魂的孤雁。
因了希望，家，如此切近，又因了雾霭，家，又如此渺远。她按捺住无法按捺的念想，按捺住无比焦灼的心，等。
5.
等。她不知要等至何时。是不是，要等，春暖了，花开了，再飞？
哦，春暖花开，她原打算是一定要像去年一样，品尝一个人在异乡极安谧极别致，又极无望的滋味。
一个人，买几条鸭脚板，一把拉面，几袋馒头，一个太阳般大小的馕，一条鱼，一袋鸡爪，一公斤苹果，香梨，一公斤巴旦木，和田枣。这些带着微笑带着香味的极具诱惑的食物，摆在那张用泡沫板做的饭桌上，彼此听着彼此的呼吸，彼此看着彼此的命运，等待。 中小学生语文题库，中小学学生语文试卷，就来<A https://www.euzw.net/yuwentiku/>易优语文题库</a>。
等至腊月三十，她一个人坐至窗前，慢品一个人的年味。
品雪花如何从天而降，又如何跌入尘埃化为水，滋润万物，她又要品雪中的大树如何历经冰灵洗礼而依然在春季焕发青春，享受阳光；她还要品雪白的世界.想象一下，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甜美，以及白雪公主遇见白马王子的幸福。
再幻想一下自己披着一身雪绒衣，戴一顶雪绒帽，着上一双雪靴子，靴子上也有毛茸茸的白，俨然一名资深白雪女王模样，在雪天雪地里也遇上她的异域之王，那时，她也一定会有白雪公主斑斓的味道。
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她，面对飞扬的雪花时念想的小女子，安徒生时代，似乎就在眉眼之间。
6.
她看到自己笔下的台阶。台阶上一定要绽放一朵明艳的牡丹，一朵永不衰败的向日葵花。那只烤鹅，喔，在漫天大雪时，餐桌上那只耀眼的烤鹅，一定很纯粹，香味浓郁，溢漫寰宇. 提升作文素养，寻找作文素材，就来<A httpS://www.euzw.net/yuwensuyang/>易优作文素养</a>。
她会一边品尝生活的蜜饯或黄莲，一边接收一条又一条短消息，一个又一个电话跋山涉水，穿云破雾而来，予她安暖。她还要坐在镜头前边，面对远方亲人，看她们见到她时的欣喜若狂，她要以微笑来报答他们的思念之情，以明媚来回答他们，她的安好,她要认真接受这来自隔天隔地的温暖的抚摸与安慰。
7.
她被留在机场无比拥挤的场所，被一股冷凉的滋味熏扰得窒息起来。家人劝她寻找宾馆安歇，吃饭。
她们千叮万嘱，她依然以自我姿态居住于人堆之中，她笃信缘分，既然留于机场，一定就会有留于机场的遇见，就会尝到留在此处与不留在此处的迥异味道，她以决然的姿态谎称自己已在宾馆里面安歇就寝。
他们信她，他们没有不信她的理由。
8.
她先是坐在自己那辆推车上，靠着包行李，因了硬而无法安歇，便又推着车满地行走，她要在行走中寻觅另一块能予她安稳之地，然后停顿下来，瞌睡，或者思索。
她看到候机厅成了卧房，地板是床，椅子也是床，空阔的被子——空气。还有装载行李的推车也成了依靠，有的倒在凳子上，一个人占四个，她想推醒那些独占之人，又害怕因了她的搅扰而坏了人家美梦，或因了她的搅扰而让那些疲惫之人愈加疲惫。她看到有的靠坐一条凳的边缘，依墙而眠，不知是真寐，还是假寐。
她似乎看到了许多。许多。又似乎还有许多，许多，无法看到。
9.
她看不到一双放晴的瞳仁在眼眸里循环，看不到哪怕半张笑诞生在摆满行李摆满人群的大厅里，也看不到有谁出来为乘客解难，分忧。只听到高音喇叭那个美丽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温柔播音：各位乘客对不起，因为天气不适合飞行，取消某班某班飞行。她看到滞留的人既无法登机又无法退票。地板，像铺满雪花般冷凉，方便面坚强得像南极冰川，饮水机没有一根电线，义务似地矗立在那儿用冷水秀慈悲，柱子上开心地描着几个大字：小心烫伤......
当她路过静卧在地板砖上瞌睡的一堆又一堆人群之时，她的泪水无法安置在眼眶里面而兀自奔涌。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寒苦，也并不觉得自己孤单。她并非为自己将泪水流落于异乡机场。
10.
时代的寒气袭人，怪不得谁，只怪在无望的时刻选择无望的希望。也只能怪不该行走之时选择行走。
门外，雾，不知退了还是未退。继续寻找，寻一处小栖息小安宁，然后驻足。
她精疲力竭，就坐在推车前剩余的空穴之处，头倚扶手，稍微有一点暖意。然后，坐着打坐，双目微闭，任泪花在眼眸中绽放又凋谢，凋谢之后再绽放，不想起身，就着这大厅里千般缱绻而万般缠绵，与机场所有生灵一起寒冷，一起疲惫，一起困倦。她就要如此，等至天明，再等至天明之后的下午十四时三十分。或等至无望之中再无望——
继续等待，继续思索，继续感受这极地之寒。
夜深，她终于寻到一处只坐了一名女子的四个靠椅，她要了两个，同那名女子头依着头侧身而卧。
朦胧已到，一座丰满的碑，似梦靥袭来，她登了一艘飞船远离这寒不胜寒的琼楼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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