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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隔岸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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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8700字

(短篇小说)隔岸灯火

  夏日到了。某个周末,我得了急性肠胃炎。有点倒霉啊!那天临近天亮时,我肚痛难忍,从床上爬起,刚凑到马桶便呕吐不止。接下来的30分钟,我急不可耐地跑了5趟卫生间。
  8点刚过,我叫了出租车,赶往距离大坦沙最近的市中二院。几番周折,我被安排三天住院。期间,我遇到一个初中时认识的女孩。实在巧的很。我们整整六年未见。
  她的名字叫欣。
  病房在9楼,内有一台17寸带机顶盒的TCL电视、一台海尔空调。卫生间很小,百叶窗旁放着洗浴用品:两小瓶威露士经典沐浴露、一瓶已用去一半的花露水。
  热水定时供应。由于无聊,我甚是认真地阅读一番贴在卫生间门口的热水供应时间表。大体情况是:热水供应从早上6点10分开始,凌晨1点10分结束。每隔一个或一个半小时供应一次,每次供应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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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一阵,进来一个护士,看她青涩懵懂的样子,似刚从某个专科护理学院毕业。挂好吊瓶,她在我的手背擦酒精。我怕痛,索性闭上眼。好久,我睁开眼睛,她拿针头的手在微微发抖。喝醉酒的公交司机叫人忐忑,手发抖的护士同样如此。
  “第一次扎针?”
  “嗯!算是!”她点头,“实验时弄过,感觉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怎样?”
  “感觉静脉会跑似的!”
  “紧张?”
  “一点点!”
  “换个人好了!”我把手缩回。
  “嗯!”她再次点头,放好针头,开门出去。
  大约15分钟,欣来了。当然,认出她需要花些时间,毕竟我们6年未见。我先是觉得她眼熟,又不敢肯定,便注意多看几眼。这时,她也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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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是你!欣!”
  她极不自然地停一阵,似乎不知如何回应。
  “怎么是你?”语气很冷,一如未放调味酱的冷冻生鱼片。
  “病啦!你看!”
  “哦!”她漠不关心。
  “在这里当护士?”
  “明显!还能来这里闲逛不成!”她就差没说这是废话。
  “一直在这里?”
  “不是!”她边说着,边把针头、输液管弄好。
  “来这里多久?”
  “两个星期!”
  “六年来过得可好?”
  “死不了!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且见到某些不知所谓的人!”她的话语锐利且冰冷,弄得室内的温度降了不少,空调也省力。
  不知所谓的人?想必指我!
  我思虑该说些什么,但脑袋困窘得很,像只脑袋被灌水的猫。 易优作文网,中小学学生学作文的好网站(https://www.euzw.net)
  “手!”她简短说了一声。
  我伸手,她握过去,翻转。她的手很柔软,像十月的芒草穗。再次在我的手背擦了酒精后,她把针管扎进去。
  “两小时后吊第二瓶,你呆着便是!”说着从衣袋取出一本很薄的笔记,在上面稍微写一阵,把笔记放好,准备离开。
  “哎,今天工作忙么?”
  “干嘛?”
  “不忙的话,我想和你说话!”
  “忙得很!再者,和你这样的家伙也无话可说!”
  她推门出去。
  我想不明白,她干嘛对我这么冷?我哪里惹她不高兴了?莫非以前做错什么不成?女孩的心思真是难猜,像条滑溜溜的鲶鱼,捉摸不定。空调呼呼作响,我使劲默想初中时代关于她的事。可是啊,我是个可恶的家伙,好多事情都忘了。我拍拍脑袋,让它务必好好想想,它想得气喘吁吁,最后却一无所获。 在线作文批改系统,<a href=https://www.euzW.net/jiaoshoulanmu/>易优名师作文批改</A>
  她再次回来换吊瓶时,我决定一探究竟。
  “哎!生我的气?”
  “你也值得我生气?”
  “我见你冷冷的!”
  “我就这个样!还得嬉皮笑脸不成!不高兴的话,可以走的,省得在这里碍眼!”
  “我原以为,久别重逢是件高兴事!”
  “碰到你,我只觉得倒霉!六年前是,现在也是!”
  “可那时我们不是好好的么,平常都会说话什么的!”
  “那是因为我还没发现你是个面目可憎的家伙!”
  “怎么感觉完全变了,和六年前完全不一样!”
  “总不能永远傻乎乎活着吧!”
  眼前的女孩好像已不再熟悉,她的一言一语以及漠不关心的眼神给我无尽渺远的疏离感。我有点难过,可她不知道。
  六年不见的她,样子变了,变得盈盈动人。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那时只觉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不多不少,我有点懊悔! 作文培训,就来苏州易优作文 https://www.euzw.net/minifoRm.html
  她眼睛的线条变细,却是明显的,似被人细细雕刻过一般。眼神深了,清澈了,好比海滩上被搁置已久的贝壳盛了一小汪蓝蓝的海水。嘴唇的线条也恰到好处,既不突兀,又不平庸,而是自然流泻。沉默时拾着委婉含蓄,说话时又流露明动的气息。二十年华的她,少了几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温馨恬静以及成熟的韵味。这点我始料未及。但想想又觉得正常不过,田里的青番茄终究要变成红番茄嘛!
  “我做错什么了?”我试探着问。
  “你哪里会有错!六年来不是逍遥自在得很么?怎么现在想到有错了!”这话不无揶揄,我确信自己做错什么。
  “告诉我好么?”
  “难不成你真的忘了?”
  “怕且!好多事都忘了!你知道的,我很健忘!”
  “李深然,我告诉你,那件事于我而言可谓刻骨铭心,就算我将来嫁人了,成了一个老太婆,也绝不会忘记14岁那年你这可恶家伙做的那件可恶事。你倒好,轻而易举把那件事忘了!说明从头到尾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哪怕只有一次!干出那件可恶事不可原谅,把那件可恶事忘得一干二净更加不可原谅!你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可恶家伙!”
  她生气了,真的很生气,脸都红了。
  “我也是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虽然99%的时间会让自己努力学着坚强,可也有1%的时间是怎么也坚强不起来的。有时犯傻,有时却神经敏感得很,像猫的尾巴似的。受伤了会痛,痛了会哭。渴望被自己在乎的人在乎以及需要。你犯的错明显不可饶恕,却在这里一脸无辜地问我怎么伤害我了,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六年来我一直在想,倘若你对我真有那么一丝愧疚,或许我会尝试着去原谅,去包容。看来我真是傻得彻头彻尾!你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我承认我很傻,可也有自己的底线,这种事情绝对容忍不得!既然你毫不在乎,我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弄得好像央求你来讨好我似的!”
  “可我真的忘了!”老实说,我毫无印象!怎么会这样!我摸不着头脑。
  “你•••”她的话语似被剪刀剪断,想必是被我气的。
  啪一声,门打开,她走出去。又啪一声,门关上。
  空调是个脑子陈旧的冷漠傻瓜,这时候仍呆头呆脑地响个不停。
  第二个吊瓶吊完已接近傍晚5点,她第三次进来,表情依然漠然,俨然一条刚从急冻室出来的太阳鱼。她把针管拔掉,收好空吊瓶。
  看来,她不打算说话。
  “吊完啦?”
  “还想吊多少!”
  “能和我到外面走走么?一整天在这里,闷死啦!”
  “谁关心你的死活!”
  “不说那件事了,好么?”
  “你当然可以不说,受伤的又不是你!”
  “我意思是,就下午几个小时不说,往后你可以照样恨我的。只想和你到外面走走,说说话之类的!”
  “和你无话可说!”
  “就那么恨我不成?”
  “干嘛要恨你!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别把我和你扯到一起!”
  “好吧!就算你恨我,一辈子都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可恶家伙,可上吊的人也得先喘喘气。反正都要死了,你就当给我最后喘气的机会好么?否则,除了死得不甘心外,死时的样子怕且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脸到天堂去啦!”
  “你就应该下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她不再说话,似乎在考虑。
  “怎么样?”我不失时机加上一句。
  “什么怎么样?”
  “陪我到外面走走啊!”
  “我还在值班!”
  “不会走远的!就阳台好了!”
  她又停了一阵。
  “只能给你15分钟!”
  “什么都好!”
  我们走出阳台。阳台种有虎皮草和芦荟。对面是卷烟二厂以及一排陈旧的员工宿舍。
  欣在摆弄眼前的芦荟。她极为细致地把几片枯掉的叶子挑出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么喜欢花花草草。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沉默。黄昏时分的城市很静。声音都跑哪里去呢?欣在紧张,这一点我看得出来。至于她为何紧张,我不得而知。
  “紧张?”
  “才没有!”她脸红了。一瞬间,我看到昔日的欣。这点颇让我欣慰。
  “干嘛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跟你说个笑话!”
  “哦!”
  “有天,猪八戒心血来潮,想去整容(偶尔换换形象其实很不错)。手术成功了,猪八戒成了帅哥。某天,他在夜店呆了一整晚。除了满口胡话外,波旁威士忌喝了不少。吧台有个女人。她身穿黑色V领吊带裙,露出白皙的臂膀、两半丰满的乳房。自始至终,她坐在高脚倚上,一个人,两眼紧盯旧唱片机,喝了17杯姜汁汽水、5杯冰镇白葡萄酒。现在,她准备喝第18杯姜汁汽水。显然,她是个孤独空虚的美人。于是,猪八戒不失时机地上前搭讪了•••
  我故意停下。
  “然后怎样?”欣问。
  “效果不错呢!两人聊得很开心!如此一来,猪八戒又喝了5瓶冻啤酒,但吐了其中4瓶。
  “‘知道么?’猪八戒显然喝醉,‘我以前很丑!’
  “‘有多丑?’
  “‘我是猪八戒!’
  “女人沉默,片刻过后,她哭了。
  “‘我找你找得好苦!’
  “‘额•••’
  “‘二师兄,我是沙师弟!’”
  话说完,欣淡淡一笑。纵使笑容稍纵即逝,但她毕竟笑了。她在掩饰自己的笑容,这点,我觉得甚是可爱。
  “想笑就笑嘛!干嘛忍着!”
  她略微撅起小嘴,“谁要笑,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我笑了,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谁能不笑。
  “有什么好笑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好笑!”
  “脑子不正常的家伙!”
  “嗯!”我点头。
  “你还真承认啊!”
  “无所谓!”
  我忽然想吸烟,真的很想。于是,抽出一支,点燃。
  “哎,这里不能吸烟,懂么?”
  “阳台人少,没关系!”
  “该怎么说你才好,你在生病!”
  “关心我不成?”
  “谁会关心你!赶快把病养好了,从这里滚出去,不想再见到你!”
  “噢”我不无揶揄,“原来如此!”
  她走过来,把刚吸了一口的烟拿掉,碾熄,放进室内的垃圾桶,继而回来。她倚栏而立,很久的时间里,独自望着眼前高低林立、或新或旧的楼舍。又或者她并没有看这些东西,而在默默思考。
  她安静时的样子是那样温馨动人。
  黄昏深邃,柔和如斯的夏日傍晚。暖风轻吹,吹动她丝丝如梦的发梢。一阵少女的馨香气息渺渺而来。霎时间,某种逝却已久的温馨情愫轻轻荡漾于心头。
  我默默看她,小心翼翼向她靠近。
  “干嘛这样看我?”她脸红了。
  “你真可爱!”
  她脸更红,几乎要融进晚霞。
  我伸手,很想触碰她那粉红菲菲的脸颊。可是啊,她不愿意,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一如受惊的小麻雀。
  “怎么了?”
  “呃•••我•••我想•••”但我最终沉默。
  气氛尴尬。
  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问题是,我该说什么!想必她也如此。
  如此下去,故事只能不了了之。
  她好歹找到凑合能说的话,一定程度上,故事得到挽救。
  “哎!你这病怎弄的?”
  我换过心情节奏,这过程花了几秒
  “吃错东西吧!我想!”
  “什么东西?”
  “很多,记不清了,生鱼片、冻啤酒、过期的曲奇饼之类的!”
  “过期的曲奇饼也能吃?”
  “喝多了,忽然想知道过期曲奇饼的滋味,你说怪不怪?”
  “味道怎样?”
  “忘啦!应该不错吧,反正吃了半袋!”
  “都这德性了,还不错!”
  “那是!”
  她觑了一眼手表,“够时间了,该走了!”
  “就不能多聊一会?”
  “不能!”她答得倒是干脆。
  我返回病房,和寂寞嬉戏一阵。
  7点时,她再次回来。见到她,我真高兴。
  她把一个购物袋递给我。
  “什么东西?”
  “自己看!”
  我打开。里面都是一些琐碎东西:薄荷牙膏、牙刷、一次性毛巾、香皂。
  “给我的?”
  她轻而快地点了一下头,“搞什么啊!你什么也没带!”
  “没想过会住院,不过,谢谢你!”
  “谢倒不用,又不是真要帮你!别忘把钱给我就行!”
  第二天,醒来时已接近中午11点。桌上有个不锈钢保温饭盒、一张纸条。我拿起纸条。上面写着欣的话:
  如无意外,今天可以出院。我有事,晚点回来,饭做好了。将就就是!
  2点,我在前台办了出院手续,付清所需费用。
  出得医院,我突然不想走,我想再见欣一面。
  过了斑马线,对面是间旧书店,可以到里面看书,顺便等欣回来。路过一间奶茶店时,我买了一杯红豆奶茶。
  进入书店。
  店不大,却荡漾温馨气息,人也不多。
  我在第二排书架找了一阵,挑了一本《二战全景实录》,在一个靠窗座位坐下,这里可以看到医院门口。
  3点到了,接着4点,然后5点。
  天黑了,霓虹亮起。灯火点点的城市,落寞无数心情。
  现在是晚上8点。
  我很想上厕所,半小时前就急得不得了。可是,我又不敢走开。总觉得下一秒,欣会出现,我不想错过。
  我用手机收听广播,以此分散注意力。效果似乎不错。
  一个楼盘广告以及一个宝马汽车4S店广告过后,是8点30分报时。之后是中央气象台的天气预报。预报说,起于太平洋的6号风球“飞燕”已于昨天下午登陆台湾省,今晚12点前后,将由东南沿海登陆广东省,届时会引起强降雨。
  我望向外面。外面有风,街边的芒果树被吹动。
  临近9点,欣出现了,刚走出医院门口。我赶忙出去。
  她看见我时,有点出奇。
  “干嘛还在这里?”
  “等你!”
  “干嘛等我!”
  我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我急得要命。
  “一会儿答你,等等我好么?”我转身。
  “要去哪里?”
  “厕所!”
  几分钟后,我回来。
  “究竟怎么回事?”
  “有空不?”
  “干嘛?”
  “想和你到处走走!”
  “你一直等在这里?”
  “嗯!”我点头。
  “等了多久?”
  “2点便开始等,连厕所也不敢上!”
  “你就知道我一定会出现?”
  “你纸条上说的!”
  “就不能骗你?”
  “当时没想到你会骗我,就算真是骗我,我也愿意试试!”
  “当真?”
  “当真!”
  “可我现在不想逛街!”她似梦又似雾,忽远又忽近。
  语毕,她快步往前走,我赶忙跟上。
  “想怎样?”
  “就一次!”
  “一次也不想!”
  “干嘛不给我一次机会!”
  “你的错不可原谅!”
  “可我什么都记不得!”
  “与我无关!”
  “年轻嘛!”
  “年轻不能成为借口!”
  “不是借口!因为年轻,所以,总得做错一些东西!”
  “那好!”她沉思一阵,“做个最可爱的表情!”
  “怎样才算可爱?”
  “我哪知道!”
  我不擅长这东西,但还是摆了一个。
  欣笑了,“难看死了!”
  “那么•••”
  “不是说到处走么?”
  “嗯!好啊!”
  “逛哪里?”
  “你说,我无所谓!”
  “江边吧,好久没到江边吹风了!”
  我们在石路基1站搭乘1号电车,到得文化公园站。沿着江畔的人行道逆流而上。两岸楼盘、工厂、码头的灯火荡漾江面,细碎而活泼。几艘运沙船缓缓驶过,夜色中只看到黑魆魆的船影。
  我们在江畔长满青苔的石梯坐下,面向江面,久久沉默。
  我望着隔岸的灯火,想起几年前某个声音动听的电台女主播说的话:“一盏灯火,对应一个人。灯火很多,人也很多;灯海茫茫,人海也茫茫。”
  “好美的夜!”她突然说,“很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此时此刻,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她的话语都是那么动人。“以前有什么不开心时,总喜欢夜里到江边吹风,被凉凉的夜风吹一吹,心情也会开朗不少!你觉得呢?
  “我也喜欢!”我点头,“不开心时,你总一个人跑到这里吹风?”
  “是啊!大多数时候都是!“
  “干嘛不找人说说?”
  “不知道,大概不习惯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别人吧!再加上那时害羞得很,特别是跟男孩说话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想起觉得好笑!”语毕,她轻轻一笑。
  “六年来过得还好?”
  她深吸一口充满江水味儿的空气,“六年来发生不少事,愉快的,不愉快的,笑过,哭过。先是从护理学院毕业,然后,一个人默默工作,默默生活,往返于城市的灯火下,世界真大,自己却是渺小的,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一般!你呢?”
  “没什么好说的,在大学里混了3年,现在在一家市场调查公司实习。”
  “大学里可有喜欢的女孩?”她语气略显羞涩。
  “奇怪!我自己也不晓得是否喜欢那女孩。反正大学二年级时,我们莫名其妙走在一起,三年级那个热得要命的暑假又莫名其妙地分道扬镳了。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连那女孩的模样也压根想不起来!”
  “居然有这种事?”她甚是惊讶,“换了我,如果我不能确定一段感情能从一而终,我是不会轻易迈出第一步的!这是我18岁生日时忽然想到的道理。那时,我还告诫自己:18岁啦,是个大女孩了,要变得更加坚强才是!毕竟啊!生活并非田园牧歌。但纵使人世艰难,也要学着乐观面对!”
  “那么,在护理学院念书期间可有喜欢的男孩?”
  “没有!”
  “干嘛不找个呢?”
  “那时我心情失望得很!”
  “干嘛失望了?”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就是!我害怕他们像你一样玩弄我的感情!”
  “你指的是那件事?”
  “当然!”
  我细细回想,什么事让她足足恨了我六年呢?可脑袋一片空白。
  “16岁那年祖母去世。那时我夜里总会失眠。睡着了会梦到祖母,她像生前一样和我说话。然后,我从梦中哭醒。醒来时是半夜,夜很静,静得可怕,只有风扇呼呼作响的声音。我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躲在黑夜中某个角落。意识到祖母再也不能回来,我难过得很,心慌得很,好像所有的人啦事啦都会弃我而去,只留我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角落里。这种感觉多么无助,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在黑夜将我吞没前把我拉回来,拍拍我的脑袋告诉我:‘傻丫头,用不着担心的,没什么大不了,一切终将过去,明天的太阳依旧灿烂!’而我竟一度希望那个人是你来着,虽然你干了那么可恶的事!瞧,傻得紧要吧!”
  我默默注视眼前的女孩,虽然她时冷时热,忽远忽近,却仍不失为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此时此刻,在她身上,某种让人内心微微颤动的东西正在轻轻摇曳。想不到,她便是如此一个人走过六年。我顿时心生怜悯。这样的女孩,就应该被好好保护。
  轻扬的晚风,渺远的汽笛,依稀朦胧的灯火,少女馨香气息的温存。我想将她拥入怀中,很想很想。
  “那件事,可以对我说说么?”
  我确实忘得一干二净,宛如事情从不存在。当然,我没有这样说,因为她会生气。
  “不说!”她语气变冷,变得真快。
  “干嘛不说?”
  “干嘛要说!”
  “还在生气?”
  她好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江面。
  “我就是觉得•••”她停住,在寻找话语。
  “什么?”
  “咽不下去这口气!”
  “怎么说?”
  “觉得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你怎么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而我却不能!”
  “我也不知道怎么忘了,反正就是忘了,自然而然!”
  “反正我是不会说的,你一定要想起,并且要自己想起!”
  但说实话,我绝对想不起来。“可是。这有点为难!”
  “怎么为难了?自己干的事就要想方设法自己承担!”
  “我想不起来的!”
  “那就好好想,使劲想!”
  “要是还想不起怎么办?”
  “那你活在世上也没什么用了!”
  “但我真的想知道!”
  “我也没办法!”
  “有的!你告诉我就行!”
  “哪有这么轻易就告诉你!”
  “怎么才告诉我?”
  “这个嘛,我得好好想想!”她略微沉思,“想吃芒果雪芭,你去买!”
  我原以为这事简单,但可能这天倒霉,我跑遍了附近的便利店、士多店、大小超市,却怎么也买不到这东西。无奈,我搭了公交,5个站后,在一间西点店买到一个。
  但现在是夏天,回到江边时,芒果雪芭已融得不成样子。
  “不想吃了!”她说。
  “干嘛不吃?”
  “哪知道!反正就是不想吃!难看死啦!”
  “现在是夏天!”
  “不管!反正不要难看的!”
  “那么•••”
  “这次我想吃七彩冰棍!”
  我在第三条街的第一个报亭买了七彩冰棍。回来时她却说:“我又不想吃啦!”
  “你又想吃什么呢?”
  “芒果雪芭!”
  “可你刚才说不想吃!”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好,等我一阵!”
  我正要转身,她叫住我。“别去了,其实,我什么也不想吃!”她眼圈红了。
  “怎么啦?”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要是没有那件可恶事的话我会更加感动!”
  “那么,可以告诉我了?”
  她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我摊开,上面写着几行字:
  晚修放学后,到楼顶好么?有话想对你说。
  最后写着我的名字,日期是12月25日,正是圣诞。
  她又递给我一张纸条,我再次摊开。上面只有两个字母:SB。
  “收到第一张纸条时,可想而知,我的心情是何等欣喜,同时又紧张得要命!毕竟啊,是自己喜欢的男孩约自己!他会说什么呢?带着这种心情,晚修放学后便跑到楼顶。那里却空无一人。天气真冷,但我还是等了两个小时,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你会来的。还担心你会出了什么事。直到我无意中在楼顶捡到第二张纸条,才知道,一切都是你的把戏。幸好我捡到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傻傻地等多久!虽然,那时候我喜欢你,却也绝不容许你如此玩弄我的感情!”
  “可这两张纸条不是我写的!”
  我终于弄清楚怎么一回事,怪不得我毫无印象。
  “不是你写的?”
  “不是?”
  “还会是谁写的!”
  “八成是别人的恶作剧!”
  “干嘛不跟我解释?”
  “我哪里知道,只觉得你忽然对我冷冷的,话也不说。新年过后,你便转学了,也没有机会说,我以为你讨厌我!”
  她没有说话。
  “你转学的原因也是这个吧?”
  “嗯!”她点头,“那时的心情糟糕得很!唯一的想法便是离开!喜欢一个人真是辛苦!”
  几秒沉默过后,我转头望她,她也转头望我。然后,她脸红了,赶忙低头,一如田边的含羞草。羞涩婉转的眼神,微微含蓄的嘴角,迭送依依渺远的柔情。
  谁也抗拒不了那股如微波般令人心头震颤不已却细腻含蓄的柔情。我想吻她的嘴,于是,把脸轻轻凑上去。她先是停住,像只不知所措的害羞小猫。但是,就在我即将碰到她的嘴唇时,她退开了,把头转过一边。脸色绯红依旧,好久好久,她才把头转过来。
  “怎么了?”
  她沉默。
  “我做错什么了?”我慌了。
  她轻轻摇头,“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也沉默。
  “有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是否喜欢他,但却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毕竟,他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所以,我不能这么做的!”
  “但我受伤了!”
  “对不起!”她满怀歉意,“没想过会这样的,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却总是事与愿违!”
  “用不着对不起,这事不能怪你!”
  我想吸烟,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可做。本想来杯朗姆酒,但这里没有。当一个男人孤独、失落、烦躁时,烟和酒都是好东西。
  我取出烟。可是,风太大了,我打了三次火机也未能把烟点着。
  “我来帮你!”欣接过火机,一手挡风,一手打火,极是小心翼翼。
  她把我的烟点着。我吸了一口,吐出。
  “好大的风!”她说。
  “台风要来了!”
  我仍在吸烟。大约15分钟的时间里,我吸了5支。我把烟头一根一根抛到江面,想以此打发失落。但每抛一根,失落便增加一分。
  准备吸第6根时,欣说:“还要吸啊?”
  我点头。
  “别吸了!好么?”
  我不说话,兀自把烟点着。
  “这样下去,我会担心的!”
  “我很好,用不着担心!”
  “回去了,好么?”
  谁也不知这样下去结局会怎样。如此的夜,似条漫漫不归路。
  只能这样了。
  “好啊!”我点头,把尚未吸完的第6根烟抛到江面。
  回去的路上,欣断断续续哼着《卡农》的旋律。已过11点,街上人影寥落,连路边的霓虹也是孤独的。我偶尔转过头来望欣,对于她,某种程度上我仍存在憧憬。
  临近欣的住处,我们在一个街口停下。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彼此都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谁也未曾开口。
  我们仍在对望。
  红绿灯转了两次。
  “再见!”我说,“还有晚安!”
  “再见!”她轻轻说。
  夜深了,贴着ipod广告的候车亭已无人问津。我一个人坐着,吸了这天夜里的第七根烟。烟未吸完,最后一辆公交来了,来搭载我这个夜不归家的人。
  一路上,我听着麦克布雷的《五月尾声》。公交在第5个站停下时,我下车了。截了一辆出租车,花大约30分钟的时间回到刚才和欣分别的街口。我拨通欣的电话。
  “怎么还不睡?”她问。
  “睡不着!”
  “怎么啦?”
  “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现在可以下来么?我想当面对你说!”
  “你在哪里?”
  “你楼下的街口!”
  “怎么还没回去?”
  “回去了,但又回来!”
  “干嘛回来?”
  “为一个人!”
  电话那头是沉默,她知道那个人是谁。
  “出来好么?”
  “可我现在要睡了!有什么话在电话说好了!”
  “可是,我想当着你的面说!”
  “那么,明天再说吧!”
  “若是此时不说,今夜我定会辗转难眠!相信我!”
  “怎么会辗转难眠了?”
  “我害怕错过今夜,便会一辈子错过!”
  风大了,电话亭的海报被刮得呼啦啦作响。
  “外面风很大,快下雨了,你还是回去吧!”
  “我死活也不会走的!”
  “台风来了,要下大雨,会把你淋坏的!”她语气充满殷切。
  “无所谓!”
  “干嘛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疯了!下来好么,真的很想见你,此时此刻!”
  这时,天下雨了,好大的雨。
  “下雨啦!还不走?”
  “说过了,死活也不走!”
  “你•••你总是这样让人揪心!”
  她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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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隔岸灯火》添加时间:2025-05-22;更新时间:2025-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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