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诗人牛汉
牛汉,一个粗犷野性倔强的名字,我没想到他的外表也是粗犷的,身材高大得像是个体力劳动者。83岁了,有些驼背,就像牛弓起背一样。脸黑黑的,轮廓分明,苦难的岁月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痕迹。如果他走在大街上的人群里,人们会认为是个乡夫野老,绝对不会想到是个大诗人。
他的话不带拐弯,是直着从肚子里出来的,思想和情绪都那么外露。
交谈中老人多次提到冯雪峰,我问:“您和冯雪峰私交很深吧?”我约略知道牛汉与冯雪峰原是同事,并为冯写过诗,而且写的这首《半棵树》编入新近出版的高中语文选修课本《中国现代诗歌散文欣赏》。
我说:“说一说怎么写《半棵树》的吧。”
“那是1972年,在湖北咸宁,我们在一个连劳动,但不在一个排,经常见面。他干活不偷懒,还光脚下地呢。有一天,记得是夏天,他穿了件单薄衣裳,袖管裤管挽起来,露出细细的胳膊和腿脚,瘦骨嶙峋的样子,站在水边,我联想到山坡上一棵树──是半棵树,被雷劈了一半,就写了这首诗。可惜他没熬到‘文革’结束。”
我想,牛汉不也曾经是暴露在荒原之上雷电之下的那伤残的半棵树吗?
老人回忆“文革”,又引出了初中新教材课文《华南虎》的写作话题。“那是1973年6月,在咸宁五七干校劳动改造。麦收后休息几天,我跟另外两个人以去韶山革命圣地参观为借口,坐火车去了桂林。到动物园,看到一只大老虎,我震动了。”他至今还记得老虎的样子:背对着观看的人们,不愿意理睬,“那趾爪破了,流着血,流着血啊,墙上也留下血印。”一时间,牛汉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人群,听不见人们的声音,心里只是震动着、摇曳着,感应着老虎的内心痛苦。“我看着老虎,就想到我自己,我就是那只老虎啊。”他当时萌发了写这只老虎的冲动,回到咸宁便落笔成诗。
《华南虎》讲述着笼中老虎的痛苦和绝望,最后写了幻觉:“恍惚之中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有一个不羁的灵魂∕掠过我的头顶∕腾空而去”。这里既是幻想又是事实,事实就是当时他听驯养员说老虎不叫则已,一叫声音大得很,好可怕;幻想就是最后的描写由静到动、由悲哀到振奋,展示出气冲霄汉的气概。他写这首诗,是用语言文字和行动来证明自己精神意志的不可摧毁。
《我的第一本书》是又一篇初中新教材中的课文,里面有这样的话:“我的童年没有幽默,只有从荒寒的大自然感应到一点生命最初的快乐和梦幻。”说是没有幽默,可是文中处处显出幽默,记得选编教材讨论课文时,这篇待选课文中的幽默情景让所有在座的人都乐了。
牛汉十五岁参加革命,背井离乡,一去不复返。他小时候的“幽默”故事刚一开始便告结束,“荒寒的”景象紧随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