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里那些纯粹得有些乏味的记忆大都成了雾霭中的风景,即便还残留着轮廓,也几乎是大而空洞。唯有薇儿还依旧清晰。
壹
遇见薇儿那年,我们十岁。小学四年级。
孩提时代的遇见从不刻骨铭心,家仅咫尺之遥,课桌数步之距的两个小丫头手牵手一起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那时好像还不知道形影不离这个温馨到令人羡慕的词,也不理解有种叫友情的东西可以让两人的亲密胜过姐妹,又不甘心于这种熟悉亲昵仅限于伙伴之谊,便效仿青白蛇,结拜姐妹。
做大姐的是长我与薇儿一岁的嘉颖,有着乌黑浓密的及腰长发,温柔的笑容,虽与我们一起手牵手晃晃悠悠去哺育小学,却全无我们的吊儿郎当,总是很安静得立在马路旁,看着我与薇儿在当地人的菜园里摘光喜欢的菜花,望着我们的心满意足和倒了一地的菜微微得笑。我已记不清她笑起来有没有酒窝,我猜大概有的吧。配上她的好看长发,笑在阳光下,肯定比我们手里的花好看。她慵懒的抚弄青丝,在那晴好艳阳下,一抹浅笑,真是人比花娇。早来世上几百天,她却放佛比我们懂事好几年,洗衣煮饭,温柔内敛。大人般予我与薇儿姐姐般的关怀,倒让我显得拘谨而生分。与她一擦肩便错过,或许是理所当然。薇儿成了我今生唯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或许因为这份独一无二,让她在我心间住得长长久久。
往事并不触目惊心,倒像那股栀子花的淡香在夏雨绵蒙中淡淡的久久不肯散去。
夏日招摇的除了雨还有那蒲青苇。其实青苇非苇,它不会在生命终结的时候开满絮状的素花大义凛然地昭示不枉世上走一回,只是任秋风涂满枯黄的脂粉。但即便它枯黄干瘦得狼狈不堪还是比周围鲜黄鲜黄的野花会博我与薇儿青睐。放佛孩子眼中认定了的事情,是亘古也不会改变的。第一次见到这种比草嫩比树高的“怪物”耸着扁平的翠绿左摇右摆得意洋洋俯视我们小小的脑袋,我们像丁凯乐首次做客快乐星球一样,有点兴奋,有点惊恐,生怕一不小心,它们会变成一群巫婆。可是实在压抑不住某种孩子特有的好奇,便在日暮中携了手,坐在青苇旁痴痴地望着那一蒲快要滴水的翠绿。
孩子总有用之不竭的好奇,渴望了解一切喜欢的事物,并要熟悉到与之相伴。这是孩子的霸道,想要给喜欢的东西都贴上自己的标签,霸道得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却又羡慕不已。
某一天,我们试探着触碰了几根青苇,来自指尖的清凉让在夏日的燥热里煎熬已久的我们兴奋不已。而那高高的青苇除了在暮色中摇摆的幅度更大外,既没有像青蛙变成王子般不可思议,也没有像酣睡的美丽公主突然苏醒。傍晚的风轻轻拂过,带着几丝不远处湖面飘来的鱼腥味。青苇悠悠得飘动,像极了古装戏里大家闺秀的黑发,柔极了。于是,这种小心翼翼便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是谁灵光乍现给这蒲青苇起了个浪漫的名字——紫竹林。于是,每天放学我与薇儿定会绕道去紫竹林,小书包还在背上,人却已隐入它们的怀抱。踩中的青苇顺势倒下,发出极轻柔的声响,令人想起吴侬软语的温糯。若远远望去,在一块方方正正的青苇中间有巴掌大的地儿晃动,沙沙的脆响和着傍晚呼呼的风声,让人不由得想起武侠小说中大战来临的肃杀和诡秘,那一定是两个丫头在追逐,不多会儿,就能隐约看见两个晃动的小脑袋。
孩子的聪明伶俐在我与薇儿这得到了极其充分的体现,我们别出心裁,玩法层出不穷,最不忍撒手的莫过于用指甲轻轻掐断长长的青苇,露出一小片光秃秃的天地,再将根茎分离的青苇排在空地,横平竖直叠加成一张“苇席”,嘻嘻哈哈往上一躺,只觉一股非亲历而不觉的清凉。两张小脸仰望着天上的彤云,小眼珠时而顺着苇尖移动,时而跟着色彩渐深的云彩。还不忘伴着柔柔的风肆无忌惮地唱快乐星球里艾克艾雪的歌:“如果我能够捉到月亮、、、、、、”一遍又一遍,放佛嗓子永远没有累的时候。
嘉颖就住在紫竹林对面的平房里。出租屋,小而窄,一家四口,略显挤,但房前种了各种时令蔬菜,风轻扬时还会飘来几朵洁白的蒲公英,和着油菜花诱人的香气。她总抱着弟弟搬一张红漆脱落得斑斑驳驳的木椅,望着紫竹林的风吹草动。眼神平静如波。
倘是炎炎的午后,地上滚烫得无法入座,我与薇儿便敲开嘉颖家的黄漆木门。三个丫头挤在一间小屋里头,最期待的是模仿古装剧中披长袍,穿纱绸的人物。裹一条宽大的缀花薄被单,解开紧扎着的头发,握一条小小方帕,故意踩着小碎步,学着闺阁少女不露齿的微笑——这便是女主角了。还必得有一人披上“斗篷”扮成侠客,另一人装成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一场期待已久的英雄救美闪亮登场。每个女孩心中都住着一个公主梦,渴望遇到一个倚马仗剑走天涯的侠士,有俊俏的面容,干净的笑容,温柔的眼神,潇洒的身影,轻轻得向她伸出经历过江湖的沧桑却白皙依旧的手,满眼含笑地说:“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江湖。”我的公主英雄梦在那个小屋中,被此生唯一的异性姐妹演绎成一场童话。
贰听说每一场遇见都是上天的恩赐,与谁相逢与谁路过,皆是命定。强求不来,躲避不过。就像我们三人放在湖水中的荷叶,有的紧紧相依,不弃不离;有的潇潇洒洒,情愿不情愿也得单枪匹马。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楚门的荷花虽然没能闻名遐迩,却也是随处可见,少了慕名前来围观的路人,马路旁的低洼地上,屋舍后的水塘中,无人耕种的水田里,处处可见随性生长的荷花,安静着躲在荷叶下,慵懒地等待花期,没有文人骚客的观瞻,倒更显平易近人。
我们总爱在夏雨初霁时站在荷塘边,俯下腰贪婪地闻荷花的清香,那是与栀子截然不同的香味儿,给人一种不能言说的舒心,却没有人舍得摘下一朵正开的荷花,连碰都不忍心碰。当弯下身子,脸与荷花只有咫尺之距,连呼吸都刻意放慢了节奏,生怕惊扰专注于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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