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小波
一“世纪”一词的输入
欧洲各国大都以耶稣降生为纪年之始,每百年指一个时代。传教士东来后,在其出版的中文报刊大都标明公元纪年和以中国帝王年号纪年两种。中国在变法维新期间自办的报刊,如《时务报》等亦采中西两种纪年,但未见有以“世纪”作为百年的纪年单位。
戊戌政变后,流亡日本的梁启超于1898年底创办了《清议报》。在该报的《叙例》中,梁氏第一次使用了“世纪”二字:
中国自古以来未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自此以往,其必有仁人志士,前仆后起,以扶国家之危于累卵者。安知二十世纪之支那,必不如十九世纪之英、俄、德、法、日本、奥、意乎哉?
这里日文中一些词汇如“支那”、“世纪”等同时出现在他的笔下。梁氏在世纪之交前夕第一次使用“世纪”一词,即坦露了心中的世纪关怀和中国关怀。
虽不能断定梁氏是中国用“世纪”之第一人,但可以确认的是,“世纪”二字是因梁氏之文而大行于中国。本世纪20年代末徐致靖之子徐彬讲过一段颇为中肯的话:“日本译自西洋之科学的名词及其它学艺之术语,如经济、伦理、哲学之类,皆为梁氏用入己文,此类译名,即随梁之文势而普习于中国。严几道氏虽极图自立,创译‘讲学’、‘名学’、‘爱智学’,然至今仍以不甚通透之日本译名最为通行。”其原因是“梁文有力焉”。
用“世纪”一词多少意味着接受以耶稣纪年这一事实,这无疑犯了中国历来以帝王纪年之大忌。此前受西方以耶稣纪年的启示,康有为首创以孔子纪年。1895年,康氏在沪办的《强学报》曾以“孔子卒后二千四百七十三年”作纪年,这不独遭到正统派奉今王为正朔的非议,甚至连思想较为开通的张之洞也为之震骇。若采“世纪”,纪年问题自然不能不辨。于是,梁启超于1898年底特作《纪年公理》,刊于次年《清议报》。文中指出:“《春秋》曰:‘诸侯不得改元,惟王者然后改元。’此其义何,凡设记号者,皆将使人脑筋省力也。故记号恒欲其简,不欲其繁。”其意在淡化纪年的政治含意。他认为各国相通后,应有统一的纪年:“当各国之未相通也,各自纪年,盖记号必不能暗同,无可如何也。及诸国既已相通,交涉之事日多,而所指之年,其代数记号,各参差不相符,则于人之脑筋甚劳,而于事甚不便。故孔子作《春秋》,首立此义,所以齐万而为一,去繁而就简,盖有精义存焉。问者曰:‘孔子以前纪年一乎?’曰:‘以左氏《春秋》、《国语》、《战国策》、《史记》各世家各年表推之,知当时诸国,各自纪年也。西汉诸侯王,亦各自改元,……东汉以后,孔制渐昌矣。’”反观欧洲,其情形亦与中国相似:“欧洲希腊诸国,各自改元。千余年前,犹沿此制,后乃定于一。以耶稣降生为纪,与孔子精意暗合,盖由繁而简,自然之理,人心所必至者也。”
梁启超强调,中国不应再以历代帝王之年号为纪年,应“归于一”:“中国之种,使从此灭绝为奴,不自立则已耳,苟犹自立,则纪元必归于一。”他觉得中国亦宜归于一教主,但不可归于耶稣。中国可法其生,不法其死,“以孔子卒纪,不如以孔子生纪”。同